教室的玻璃窗蒙着薄薄一层雾气，阳光穿过云层时总会在讲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每当这时，我总会想起林老师扶了扶银边眼镜，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第一个字的样子。那支粉笔是深蓝色的，握在手里沉甸甸的，像她总爱穿的中山装口袋里永远备着的救心丸。

初识林老师是在高三开学典礼。她作为班主任上台发言时，我注意到她左手始终揣在中山装口袋里，右手握着钢笔的手背青筋凸起。当她说到"知识是照亮未来的灯盏"时，突然从口袋里掏出药瓶，对着台下几百号人微微躬身："抱歉，老毛病又犯了。"后来才知道，这双手曾在青藏高原支教过七年，关节里嵌着永远取不出的玻璃渣。

真正与她建立联系是在第一次月考后。那天我攥着数学卷子蹲在走廊拐角，被她发现时正用校服袖子擦眼泪。她蹲下来与我平视，从公文包里掏出牛皮纸袋："这是你爸托我带的茶叶，他说你最爱喝明前龙井。"袋底还压着张泛黄的便签，是当年她支教时学生送的藏文书法，写着"知识如雪，融化时才见真章"。那天我们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，她教我如何用三角函数计算茶壶的最佳注水角度。

最难忘的是高三冲刺阶段的晚自习。林老师总在五点二十分准时出现在教室后门，带着保温杯和自烤的核桃酥。有次我因连续熬夜做错题，把草稿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，她却蹲在地上捡起那些皱巴巴的纸团，用红笔在错误处画上笑脸："你看，每个错误都是会跳舞的小精灵。"现在我的错题本扉页还贴着那天她写的便签："错误是记忆的锚点，别急着下沉。"

去年深秋她突然住进医院，我们班同学去医院送饭时，看见她床头摆着半瓶未开封的酥油茶和褪色的藏文书法。她执意让我们把核桃酥放在窗台，说"等春天来了，让阳光给它们镀层金边"。那天我才知道，她支教时收养的藏族女孩现在已经是医学院的高材生，每周都会寄来雪莲花标本。

毕业典礼那天，林老师依旧穿着那件中山装，口袋里装着药瓶和钢笔。当她把毕业证书递给我时，我摸到她掌心的茧，像摸到当年支教笔记里夹着的酥油纸。现在我的书桌上摆着她送的藏文书法，每当解不开数学题时，就想起她说的："解题就像熬酥油茶，急火会烧焦，文火才能炼出醇香。"

窗外的梧桐叶又黄了一茬，阳光依旧会在讲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我时常在深夜解题时，听见钢笔沙沙的摩擦声，那是林老师穿越时空在陪伴我。那些揉皱的草稿纸上的笑脸，那些藏在核桃酥里的鼓励，都化作我笔尖的墨迹，在青春的答卷上写下永不褪色的答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