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声里，我正趴在窗台上写作业。阳光透过纱窗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，忽然听见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。我放下笔跑下楼，看见住在三楼的张奶奶正踮着脚够晾衣绳上的衣服，竹竿几乎要碰到她的白发。

她转身看见我，脸上立刻绽开皱纹堆叠的笑容："小囡来啦？快帮奶奶把衣架递上来。"我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攥着半截竹竿，另一头还缠着几根晒干的芦苇。楼道里飘着淡淡的艾草香，那是张奶奶每天都会晒药草的气味。

"奶奶，您怎么不坐椅子？"我蹲下来想接竹竿，才发现她右腿微跛，走起路来像踩着棉花。她慌忙摆手："使不得使不得，药草晒好了才能驱寒呢。"我注意到她左臂空荡荡的，后来才知道那是去年中风后留下的残疾。

那天我们坐在她家飘窗上，她教我辨认晒着的草药：苍术、艾草、白芷，每片叶子都像藏着小故事。她絮絮说着年轻时在药铺当学徒的经历，说最怕雨天药草发霉，说现在楼里年轻人都不懂这些老规矩。我忽然想起她家阳台上那盆蔫头耷脑的绿萝，原来她每天清晨都会花十五分钟给它浇水。

周三下午暴雨突至，我冲进楼道时正看见张奶奶在屋檐下张望。雨水顺着她灰白的发梢往下淌，怀里紧紧抱着被雨水打湿的药包。我二话不说背起她往家跑，雨水在伞面上敲出密集的鼓点，我们像两片逆流而上的树叶。她伏在我背上颤抖着说："小囡，奶奶的药草...都在你书包里。"

后来我书桌里多了个牛皮纸袋，里面装着晒干的金银花、甘草片和薄荷糖。张奶奶总说："现在的孩子都不懂药香里的心意。"但我知道，她把整个夏天的阳光都揉进了那些药草里，就像那天暴雨中，她教我如何把潮湿的心事晒成干燥的回忆。

上周我去送她新买的拐杖，发现阳台上那盆绿萝已经攀满了新藤蔓。她摸着叶子说："老树发新枝，就像人啊，总要给自己留点盼头。"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在斑驳的墙面上交织成一幅水墨画。

如今每当我经过三楼窗台，总能看见张奶奶戴着老花镜在晒药草。艾草的清香乘着夏风飘进来，和楼下新开的茉莉花混在一起，酿成记忆里最温暖的药香。原来生活就像晒草药，要耐得住寂寞，经得起风雨，才能把苦涩熬成回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