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声中，我总想起那个在巷口卖糖画的老人。他佝偻着背坐在褪色的木箱前，铜勺在青石板上画出晶莹的糖丝，像在编织一串串流动的琥珀。

老人姓张，总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衫。我第一次注意到他时，刚上小学的暑假里，巷口的梧桐树影斑驳地洒在他布满老茧的双手上。他右手的虎口处有道月牙形的疤，据说是年轻时拉板车留下的。每当有孩子经过，他总会把熬到琥珀色的糖浆盛进小碗递过来，五毛钱一份的糖画能画小动物、花朵，甚至能照出孩子的倒影。

记得去年冬天特别冷，我蹲在摊位前看老人画糖葫芦。他用竹签串起山楂，糖浆在零下五度的空气里迅速凝固，冻得他鼻尖通红。突然一阵风卷起糖渣，他慌忙用冻僵的手去捡，结果糖画上的锦鲤被刮出裂痕。"没事没事，重画一个。"他笑着把裂了嘴的糖画递给我，那天的糖葫芦格外甜。

最让我难忘的是他教我熬糖。凌晨三点，我跟着他蹲在灶台前，看大铁锅里金黄的糖浆翻滚。他教我辨认糖色的秘密："要看着糖浆像小马驹一样蹦跳，等它跳得慢了，就赶紧关火。"那天灶膛里的火苗蹿得老高，把我的睫毛都熏成了焦糖色。他舀起一勺糖浆抹在我手背上，说这是"防冻的偏方"。

上个月我去医院看他，发现他右腿打着石膏。原来他摔伤后坚持出摊，结果在给游客画糖画时不慎摔倒。护士说他血糖高，医生让他休息，但他还是拄着拐杖坐在轮椅上，用左手给孩子们画糖画。"右手养着伤，左手画得慢些，但更甜。"他笑着把糖画递给护士的女儿，糖画上的蝴蝶翅膀沾着糖霜，在消毒水的气味里折射出细碎的光。

前些天路过巷口，发现他的木箱换成了保温电热灶。他戴着老花镜研究手机，说要学直播卖糖画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在青石板上投出糖画般的轮廓。我忽然明白，那些在寒来暑往中流转的糖浆，早把温暖化进了我们共同记忆的纹路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