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桌最底层的铁皮盒突然从积灰的角落里滚落出来时，我正对着月考卷上刺眼的数学分数出神。盒盖上褪色的"初三（2）班运动会报名表"被压在字典下，边角卷起的痕迹里还沾着当年没擦净的蓝墨水。

那是三年前的深秋，体育老师把报名表拍在讲台上时，粉笔灰簌簌落在前排几个男生肩头。"长跑项目没人报的话，全员加练八百米。"他扶了扶金丝眼镜，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教室后排，"特别是林小满，去年跑完就晕倒的。"

我攥着报名表站在走廊尽头，听见前门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。几个男生故意把报名表传到我们班，最后定格在我手心，纸页边缘还沾着男生掌心的汗渍。转身时撞见班长周扬抱着篮球经过，他校服领口歪斜着露出半截红绳，那是去年运动会时我帮他在终点线系上的幸运符。

训练从每天放学后的操场开始。夕阳把跑道染成蜂蜜色，我总在第三圈被小腿抽筋绊倒。周扬默默把运动饮料放在我脚边，瓶盖上的水珠在暮色中亮晶晶的。有次暴雨突袭，我们在空荡荡的体育馆里做折返跑，雨点砸在铁皮屋顶的声响和此起彼伏的喘息声混在一起。我蹲在更衣室给膝盖贴膏药时，听见隔壁隔间传来周扬的歌声，是《追梦赤子心》的调子，跑调得厉害却格外动听。

真正让我破防的是预赛那天。起跑时我故意落在最后，看台上突然爆发的"加油"声让我浑身发冷。弯道处有女生踩到积水踉跄，我下意识伸手拽住她马尾辫的瞬间，膝盖旧伤突然撕裂般疼痛。观众席的惊呼中，我听见周扬在终点线方向大喊："小满！冲过去！"最后五十米，我数着看台第三根灯柱的影子，像小时候在田埂上追萤火虫那样跌跌撞撞向前。

冲过白线时电子屏显示第四名，但周扬冲过来把我拦腰抱起。他校服后背洇出大片汗渍，露出内衬上歪歪扭扭缝的"冠军"二字——那是我们偷藏的班费买的奖状。颁奖仪式上，校长把铜牌挂在我脖子上时，金属凉意渗进皮肤，却比去年躺在医务室冰袋上的灼烧感更让人清醒。

此刻整理铁皮盒，发现里面还藏着半块薄荷糖，糖纸已经泛黄卷边。当年周扬往我运动包里塞糖时，我生气地把它扔在地上："跑完八百米不配吃甜食。"他蹲下来捡糖的动作像只笨拙的松鼠，糖纸在他指间沙沙响着，"你总说数学题像迷宫，但迷宫里也有光。"

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，卷起的报名表边角突然让我想起去年教师节，周扬把班级奖状缝在书包侧袋时，针脚歪斜得像蚯蚓爬。原来那些看似笨拙的坚持，早在我生命里埋下会发芽的种子。数学卷上的错题依然清晰可见，但此刻我忽然明白，解题和人生一样，需要的不是瞬间的冲刺，而是带着伤痕依然向前的勇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