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，教学楼前的香樟树已抖落一身露珠。我踩着石板路上的积水往教室走，粉笔灰在晨光里浮沉，像被风吹散的星屑。操场边的梧桐叶沙沙作响，惊起几只白鹭掠过教学楼顶的红瓦，翅膀掠过处，檐角铜铃轻颤，漾开一串清越的声响。

初春的樱花总在课间最热闹时绽放。那天我抱着作业本经过紫藤长廊，忽见淡粉色的花瓣簌簌飘落，数学老师正扶着廊柱看花，白发与花瓣混在一起，在春风里轻轻摇晃。几个女生举着相机追着飘落的花瓣跑，快门声惊动了栖息在花枝上的灰喜鹊，它扑棱棱飞起时抖落的绒羽，落在前排男生刚擦净的课桌上。我望着窗外渐次舒展的玉兰，忽然觉得连公式定理都染上了春日的柔光。

夏日的蝉鸣从林荫道漫到教室窗台。物理实验室的百叶窗被晒得发烫，实验报告上的墨迹在高温下微微晕开。我蹲在操场看台边给绿萝浇水，发现石缝里钻出一株野姜花，细碎的白花在热浪中摇曳。体育老师带着学生在篮球场挥汗如雨，汗珠顺着少年们的脖颈滚落，在塑胶跑道上洇出深色的圆点。傍晚值日生擦黑板时，粉笔灰与夕阳在玻璃窗上织成金色的纱帐，粉笔槽里半截断成两截的粉笔，像支折断的指挥棒。

秋天的银杏大道总在重阳节铺满碎金。那天我抱着《飞鸟集》经过图书馆台阶，看见清洁工王阿姨正踮脚擦拭"博学笃行"的校训碑。她鬓角的银丝沾着银杏叶，像落了一层薄霜。生物课代表在树下支起画板，炭笔沙沙划过纸面，把飘落的银杏叶描成振翅欲飞的蝴蝶。化学实验室的烧杯里，秋日晴空正通过三棱镜折射成彩虹，试管中的溶液泛着琥珀色的光。当最后一片银杏叶贴在窗棂上时，总务处会挂起铜风铃，叮咚声惊醒了趴在窗台的橘猫。

冬日的暖气片嗡嗡作响，我裹着校服缩在教室后排。语文老师捧着保温杯经过，杯壁上的水珠在暖气烘烤下蒸腾成白雾。操场边的松树覆着积雪，像披着银甲的卫士。生物园的玻璃温室里，热带植物在暖阳下舒展叶片，水雾从通风口飘出，在窗玻璃上凝成蜿蜒的小溪。那天物理竞赛集训，窗外的雪突然下得更大，我们趴在窗边看雪花在光束中起舞，忽然听见前门传来脚步声——是抱着作业本来交的住宿生，棉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。

暮色渐浓时，我常驻足在紫藤长廊。晚风送来琴房练习的《月光奏鸣曲》，混着食堂飘来的糖醋排骨香气。值日生推着清洁车经过，车轱辘碾过落叶发出细碎的呻吟。教学楼顶的钟楼开始报时，钟声惊起归巢的麻雀，它们掠过爬满凌霄花的围墙，翅膀拍打声惊醒了花丛里打盹的橘猫。我望着玻璃窗上凝结的霜花，忽然发现那些霜花里，藏着整个四季的倒影。

当最后一片银杏叶飘落在校史馆的铜牌上，我知道又到了整理红领巾的季节。图书馆的旧书架上，总务处新添了去年毕业校友捐赠的《辞海》，书页间夹着干枯的银杏叶标本。生物园的温室里，热带凤梨又结出新的花苞，而操场边的梧桐树，正在春风里抽出新生的嫩芽。这座校园像本永远翻不完的书，每个季节都在书页间夹进不同的风景，等我们带着不同的故事，在晨读的铃声中继续书写新的篇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