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初临时分，天空像被谁打翻的蓝墨水，云絮在西方聚成墨团。檐角的老槐树抖落最后一片叶子，蚂蚁们扛着半粒玉米从墙缝钻出，在砖缝里排成蜿蜒的银线。我趴在教室窗边数着云朵，三朵、五朵、七朵，它们在暮色中翻滚着，渐渐压低成墨绿色的山峦。

放学铃声刚响，天空突然暗了下来。前排女生突然抓住我的衣袖："快看！"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，整片天空像被泼了浓墨，云层翻涌着涌向天际线。操场边的梧桐树在风中簌簌发抖，叶片打着旋儿落进排水沟，惊起一群白鸽扑棱棱飞向天际。我摸出书包里的折叠伞，金属骨架在掌心硌出红印。

拐过街角时，卖糖葫芦的老伯收起竹筐往家跑，他的草帽被风掀起一角，露出花白的鬓角。转角杂货店的玻璃窗蒙着水雾，老板娘探出头喊："小满！带伞啦！"我加快脚步，却看见前方马路上积水倒映着铅灰色的云，水洼里漂浮着几片枯黄的银杏叶，像载着小船的粼粼波光。

到家推开门的瞬间，雷声在云层深处炸开。奶奶端着姜茶从厨房出来，围裙上沾着面粉，"坐坐，雨马上就到。"她指着窗外："瞧见西边那道闪电没？像不像神龙探爪？"我抿着姜茶，看雨滴突然从天而降，砸在窗台上发出闷响。雨点初时细如牛毛，渐渐连成珍珠帘幕，风裹着水汽扑在脸上，远处高楼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光斑。

雨势渐大时，我趴在窗边看雨帘中的世界。对面楼顶的避雷针在云层间若隐若现，像银针戳进混沌。雨水顺着空调外机滴落，在水泥地上汇成细流，卷走几片被雨水打湿的传单。楼下传来孩童的嬉闹声，雨滴敲打铁皮棚顶的声响，混着远处隐约的蛙鸣，竟谱成独特的雨中交响。

雨停时东方泛起鱼肚白，云层裂开缝隙漏下细碎金光。我撑伞走到院子里，发现晾衣绳上的校服滴着水，在地面洇出深色圆点。奶奶在厨房熬粥，蒸汽裹着米香与雨后的青草味在空气中缠绕。我蹲在门槛边看蚂蚁们搬运湿漉漉的饼干屑，它们六条细腿在湿润的泥土上踏出细小的涟漪。

暮色再次降临，天空已褪去铅灰色，晚霞像打翻的橘子汽水泼在天际。雨后的风裹着泥土腥气，捎来一缕紫藤花的清香。檐角积水叮咚作响，倒映着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。我忽然想起白居易那句"天街小雨润如酥"，此刻的雨滴落在青石板上，敲出的分明是千年未变的韵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