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滴敲打玻璃的夜晚，我总会想起那个浑身湿透的背影。那时我总在窗边踮脚张望，看爸爸抱着书包冲进雨幕，深蓝色雨衣被风吹得鼓起来，像只笨拙的企鹅。他总说"不碍事"，却会在楼道里用衣袖擦干我头发上的水珠，这个动作像根线，从幼儿园的滑梯一直牵到初中的走廊。

记得小学三年级第一次参加钢琴比赛，我紧张得把乐谱翻得哗哗响。候场时爸爸把保温杯塞进我手里，塑料杯壁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。舞台灯光亮起的瞬间，我看见观众席第三排的座位空着——后来才知道那天他临时被派去出差。散场后他带着满身酒气冲进家门，西装裤脚还在滴水，却把比赛证书举得高高的："我们小满拿了金奖！"

青春期的雨季来得格外凶猛。初二那年我迷上漫画社，把晚自习时间全搭在画稿上。爸爸发现后把我的漫画书全锁进铁皮柜，钥匙挂在脖子上晃来晃去。某个深夜我偷偷翻柜子，被锁链晃醒的爸爸举着手电筒冲进来，光束照着我通红的眼睛："你考了年级第27名，比上次退步了12名！"他声音沙哑得像揉皱的报纸，却没说出口的"别把爱好当正事"在空气里发酵成酸涩的柠檬。

真正读懂爸爸是在高考前夜。他蹲在阳台上修漏水的花洒，工具箱里躺着半瓶降压药。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覆盖住楼下新栽的桂花树苗。我突然想起十年前他教我骑自行车时，后座总放着一瓶冰镇汽水；想起每个雨雪天校门口永远存在的暖黄色伞柄；想起他手机里存着所有我的获奖证书和体检报告。工具箱"咔嗒"合上的声响，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。

如今我常在周末陪他逛旧书店，他总在《读者》和《国家地理》之间来回踱步，像在寻找失落的钥匙。上周经过儿童绘本区，他突然指着《猜猜我有多爱你》问我："还记得你小时候说'爸爸的爱比天上的星星多'吗？"我笑着揉乱他新长的白发，突然发现他雨衣背后的补丁已经泛白——那是去年台风天我们被困在地铁时，他把我裹进雨衣留下的痕迹。

暮色中的公交站台，爸爸的银发和晚霞融成一片暖橙色。他掏出保温杯给我温过的牛奶，杯底沉着两颗褪色的星星糖，和记忆里那个湿漉漉的背影渐渐重叠。原来父爱从来不是惊涛骇浪，而是细水长流里无声的守护，是岁月在时光褶皱里酿成的陈酒，需要我们用成长的耐心慢慢品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