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雨声渐密，我蜷缩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上，望着玻璃窗上蜿蜒的水痕出神。数学试卷上鲜红的"68"分刺得眼睛生疼，这已经是这学期第三次不及格了。忽然，一张折成方块的草稿纸从课桌缝隙里滑落，上面用铅笔写着："放学后到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等我。"字迹歪歪扭扭，像极了上周刚学会写的"永"字。

放学铃声刚响，我抱着书包冲进雨幕。梧桐树下站着穿褪色蓝布衫的校工王伯，他正用塑料布给石桌蒙盖。见我跑来，他慌忙把布揭开一角："快进来！你妈说今天要给你送伞。"塑料布下蜷缩着个褪色的帆布包，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保温饭盒和两把黑伞。我忽然想起上周值日时，王伯蹲在教室角落擦拭地板的模样——他佝偻的背影几乎要贴到瓷砖上，却把每个犄角旮旯都擦得能照见人影。

"妈妈说您最近总忘带伞。"我捧着饭盒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。王伯粗糙的手掌拍掉我肩头的雨水："傻孩子，校门口的便利店有卖伞的。"他转身时，我瞥见他磨破的解放鞋边沿，沾着几片暗红的泥巴。雨越下越大，黑伞在两人头顶撑开两个交叠的圆，伞骨上坠着的雨珠连成晶亮的水帘，模糊了王伯鬓角新添的白发。

第二天清晨，我在课桌里发现本泛黄的笔记本。翻开第一页，是王伯工整的铅笔字："2003年9月1日，小满同学转学来校，总在数学课上发呆。"往后翻去，密密麻麻记录着每个学生的生日、过敏源、甚至考试时的坐姿偏好。最后一页夹着张老照片，穿校服的王伯站在讲台上，背后黑板写着"知识改变命运"六个大字。照片背面写着："给永远的小满老师。"

原来王伯年轻时是县里重点中学的数学老师，因为父亲重病不得不回乡务农。去年冬天他摔伤腿骨，县医院来的专家看了都说要动刀，可他拄着拐杖在雪地里走了三公里，就为省下手术费给儿子攒大学学费。去年教师节，他拄着拐杖颤巍巍站在教室门口，被我们误认为是清洁工，直到他掏出珍藏二十年的老照片。

"老师，您怎么..."我哽咽着把笔记本还给王伯。他慌忙把照片塞回我手心，掌心的茧子蹭得照片沙沙作响。"当年在县里带出过三个重点高中状元呢。"他咧开缺了门牙的嘴笑，眼角的皱纹里盛满星光。雨不知何时停了，梧桐叶上滚落的水珠折射着晨光，像撒了一地碎钻。

此刻我正站在校门口等母亲来接。王伯把新买的折叠伞塞进我手里，伞柄上刻着"知更鸟"的纹样——那是他教过的学生送的礼物。望着他蹒跚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，忽然想起上周数学小测，我因为忘带橡皮擦在走廊罚站，是王伯默默把橡皮放在我手心。原来那些看似冷漠的校工叔叔，早把关怀揉碎了撒在光阴的褶皱里。

母亲撑着黑伞走来，发梢还沾着细碎水珠。我们并肩走在梧桐道上，伞下飘着王伯早晨特意送来的桂花糕香气。忽然，我瞥见校工室窗台上摆着盆含苞的月季，在晨光中舒展着鹅黄的花瓣。这让我想起上周值日时，王伯悄悄把摔坏的月季苗重新种回花盆的样子——他总说这花像极了当年在县里教过的那个总考倒数却爱画花的姑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