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下午，我站在公交站牌前，望着那条熟悉的公交线路发呆。校门口新开的奶茶店飘来阵阵香气，书包里还装着没来得及交的数学作业本，我攥着车票站在站台上，突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要独自乘坐公交车去补课。

车票在指间转了三圈才递给司机，塑料封套发出细微的沙沙声。车厢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，座椅上印着"请勿饮食"的标识已经褪色。我数着座椅编号找座位，却在靠窗位置发现个蜷缩的影子。老人戴着老花镜，膝盖上摊着本泛黄的相册，阳光透过车窗在他银白的发梢跳跃。

"姑娘，能借过吗？"沙哑的声音让我脚步一顿。我慌忙让出位置，却看见老人从布袋里掏出个塑料袋，里面装着几颗水果糖。"多谢啊，这是给我的吗？"老人笑着递过来，我这才注意到他空荡荡的袖管。糖纸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，像他眼角细密的皱纹里藏着的星光。

车在红绿灯前缓缓停下，我忽然发现老人正用颤抖的手指摩挲着相册里泛黄的照片。那是穿着军装的青年，胸前别着"光荣属于你们"的勋章。他抬头时，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："闺女，你坐过绿皮火车吧？我年轻时每月坐这趟车去军营，煤油灯下写家书......"车厢晃动中，他的声音忽远忽近，像老式留声机走调的旋律。

到站时天色已暗，路灯把地面照得发亮。老人坚持送到公交站台，我看见他布鞋上沾着未化的雪泥。"您住得远吗？"我忍不住问。他指了指站台边的梧桐树："就住在前面那栋红砖楼，当年我父亲在这里当护林员。"暮色中，他转身时微微佝偻的背影，让我想起生物课上学过的银杏树——那些在风雨中依然挺立的枝干。

第二天清晨，我特意提前半小时到站。老人正在整理军功章，听见脚步声抬头笑道："今天有新故事要听吗？"我掏出昨夜写好的数学笔记，他戴着放大镜逐字阅读，突然拍案叫绝："这公式写得比当年我写的作战计划还工整！"阳光从梧桐叶间漏下来，在他手背投下细碎的光斑。

后来每次坐公交车，我总会想起那个冬天。老人教我认站牌时，用放大镜照着每个字慢慢描摹；下雨天他教我如何把雨伞夹在车窗框上；有次我忘带零钱，他竟从布袋里掏出卷烟盒里的硬币。这些零散的片段像拼图般在记忆里渐次清晰，终于拼出那个在时光长河里倔强泅渡的老人。

上周整理旧物，在书包夹层发现张泛黄的纸条，是老人用铅笔写的："给勇敢的小树苗——记住，每颗星星都曾在黑暗中等待黎明。"此刻我正坐在补课教室里，窗外梧桐树沙沙作响，作业本上的字迹工整如他教我的那样。原来成长就像乘坐公交车，总会在某个站点遇见照亮前路的微光，而这些光亮终将汇聚成我们自己的星辰大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