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周末，我跟着表哥去了社区广场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，他手中的两块快板叮叮咚咚响成一片，像春雨打在青石板上。我踮着脚尖数他打出的节奏，第一声脆响是"一"，第二声转成"二"，到"三"时快板突然往上一扬，惊得路过的麻雀扑棱棱飞起。那一刻，我忽然觉得这简单的两块板子藏着大秘密。

第二天我就缠着表哥教我。他拆开缠着红绳的快板，竹片上密密麻麻刻着"三字经""声律启蒙"，最中间还嵌着颗老式怀表发条。我学第一句"天地玄黄"时，快板总在"玄"字上打滑，竹片磕在膝盖青肿一片。表哥把板子夹在耳朵后面："听，这是竹子的心跳。"果然，当快板贴着耳廓转动时，我能听见每块竹片独特的震颤频率，就像在听两棵老竹子对话。

真正让我开窍的是那次雨中练习。连续三天暴雨把广场淹成水塘，表哥却搬来条长凳："水能当节拍器。"我们踩着积水打快板，溅起的水花在夕阳下泛着金光。当"云贵高原"的节奏遇到水花四溅的阻力，我忽然发现快板要像船桨一样逆流划动，竹片与水面碰撞的闷响反而比旱地更清脆。那天傍晚，积水倒映着我们交错的影子，快板声和水波声交织成奇妙的五线谱。

三个月后的社区文化节，我站在舞台中央，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。表哥在侧幕递来缠着新红绳的板子，竹片上多了道用金粉描的"坚持"二字。当第一个"天地玄黄"从嘴里蹦出时，我故意让快板在"玄"字上多打了个转，清脆的颤音惊得前排老奶奶直拍大腿。接下来"宇宙洪荒"的节奏里，我悄悄加入了雨打芭蕉的拟声，竹片与空气摩擦出沙沙的响动，像春蚕啃食桑叶。

最难忘的是表演到"三才生万物"时，我忽然想起暴雨夜的顿悟。快板在"物"字上突然扬起，竹片擦着前排小朋友的头顶掠过，在观众席激起一片欢呼。表哥冲我眨眨眼，他早在我不知情时，把怀表发条悄悄缠在了板子背面。当最后"万紫千红总是春"的节奏响彻全场，我看见表哥手腕上那块怀表正随着节奏明灭，秒针在竹片震动中跳起圆舞曲。

如今我的快板能打出七十二句传统曲目，但最珍贵的还是暴雨夜领悟的节奏哲学。每块竹片都是独立的生命，它们在碰撞中产生新的韵律，就像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乐器。上周教表妹打板时，她总把"四"和"五"打颠倒，我教她把板子贴着心跳打，现在她也能打出会呼吸的快板了。原来真正的节奏不在竹片之间，而在我们跳动的心脏里。

暮色中的社区广场又响起快板声，这次是几个孩子排着队打《小放牛》。我站在人群后，看他们稚嫩的竹片在暮色中划出银亮的弧线。那些曾经让我磕磕绊绊的节奏，如今化作春蚕吐丝的韵律，在竹片相撞的瞬间，我仿佛又听见了暴雨拍打水面的古老歌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