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五点半，老城区的雾气还未散尽。我蹲在巷口数着青石板砖上的露水，远处传来铁皮桶碰撞的叮当声。王姐的早餐摊支在梧桐树荫下，褪色的蓝布帘被晨风吹得沙沙作响，蒸笼掀开的刹那，白雾裹着葱香漫过整条街。

王姐总穿着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工装裤，腰间别着把磨得发亮的铁皮铲。天还没亮透，她就开始揉面，面团在她掌心翻飞时发出"噗噗"的声响。我常看见她把冻得通红的双手塞进棉手套，就着路灯的光和面。有次深夜路过，瞥见她蜷在收摊后的塑料凳上，就着路灯啃半块冷掉的馒头，就着保温杯里的浓早的豆浆茶。

"今卖完咯。"她总用这句话结束收摊。有次暴雨天，我看见她蹲在屋檐下，用塑料布裹住刚出笼的包子。雨水顺着她的马尾辫往下淌，却舍不得浪费半粒面粉。后来才知道，她每天多出来的二十个包子，全分给了巷口的流浪猫。

最艰难的是去年冬天。城管来收摊那天，她抱着装满食材的塑料筐蹲在马路牙子上，筐里结着霜的白菜像白灯笼似的发亮。孩子们围着她要糖油条，她笑着往每个孩子兜里塞了块芝麻糖。直到穿制服的中年人递来热姜茶，她才抹了把脸继续吆喝："来来，热乎的糖炒栗子，五毛钱五颗！"

巷尾的修鞋匠老张总给她留半张板凳。有次我看见他偷偷往她保温桶里塞了袋咸鸭蛋，王姐红着脸说："老张，我儿子下月要交学费呢。"修鞋匠把工具箱往地上一磕："我闺女也快高考了，你先吃。"那天蒸笼上的水汽凝成水珠，落在两双沾满油污的手上。

去年清明，王姐的摊位挂上了"最美早餐人"的锦旗。但最让我记得的，是她依然穿着那身旧工装，在晨光里给每个迟到的上班族多添个茶叶蛋。有次她教我包饺子，把褶子捏得歪歪扭扭，却笑得比蒸笼里的包子还暖。她说："面要醒够时辰才劲道，做人也得把苦日子揉碎了再滚烫着过。"

如今梧桐树又抽新芽，王姐的蓝布帘依然在晨风里飘。偶尔看见她扶着老式收音机听戏曲，油渍斑驳的围裙口袋里，露出半截泛黄的照片——穿学士服的年轻人站在摊位前，笑得比蒸笼里的云朵还白。